與孩子走進山林

與孩子一起進入山林，是件愉快飽滿的事。

這群孩子之前沒有太多經驗，我會去的原因是受導師所託，來觀察幾位孩子的體態與移動；而我原本就喜愛接近山林，因此也想看看，山林上的孩子會跟平常有什麼不同。  （照片版權：黃嶢）

自己騎車往山的路上，看見藍天清澈的展開在不同層次綠色山林後，整個心都雀躍了起來。這次路線是在不遠的高島Ｏ型縱走，從學校開車70分鐘可達，是個著名的中級山路線，對孩子來說是比上次的路線更有挑戰，走過的是樹根延舖而成的路況。導師以一首禱詞來作為開始，我們圍圓來做入山前的準備。孩子們很興奮這次的上山，從頭到尾都保持像麻雀的活力，一路嘰嘰喳喳。也有幾位不熟悉山況或體力不足的孩子一直埋頭苦幹。幸虧有許多經驗豐富的家長陪同，彼此互相照料支援，是次很溫馨的出團。

一段陡上之後，我觀察到孩子們的登山杖成為累贅，而導師還在調整呼吸，我就徵得同意後，與孩子們分享登山杖的用法，以及小號要注意的事項。

再一段行走之中，孩子減輕了累贅，開始更多的嘰嘰喳喳，讓我覺得可惜，又在下個休息處給他們幾個引導：

「一路上你們有看見什麼？」答：「前面人的屁股，還有各種樹根」這答案讓大家哄笑起來。他們很愛彼此開玩笑，是個很熱鬧的一班。

「那這樣就太可惜了。我請大家找找：

——你有注意到什麼特別的事情？

——你有聽見幾種聲音？

——你聞到什麼不同的味道？」

這是我當下所能「介入」的最好方式了。中級山路線的路況需很多注意力，除非孩子放下包包，不再趕路，才能寧靜的與山林進行更深的交流。不過這次的設定是熟悉全負重的狀態來入山，來為畢業登來做準備。然而這片山林的美麗因此而被忽視，實在太可惜了。這片山林的可愛，也在於擁抱這群麻雀，不吝於分享他的美，以及夢幻。有段路跡不明顯的地方，我幫忙導師到最前方引路。登上一個被雲霧輕輕包住的山丘，我輕輕的步伐沒有打擾到這片寧靜，有二三十隻不見蹤影的鳥兒在各自鳴唱！山上如此安靜，我似乎也聽見了來自空靈的迴響。享受了片刻回頭傳話，讓孩子們安靜地進入這片神秘。這份禮物，也被我收下了。後來在一片平坦的衫林中，導師們讓孩子去抱樹、聽樹，而我自己走到這片平坦的邊緣，享受著難得的平靜。這份平靜不只是孩子們從麻雀變成傾聽者，而是全體成員的狀態，可以從爬坡的專注，轉為舒適的放鬆。恩，沒錯，在身體強烈的活動中，有些平常不明顯的事情，也能成為很純然與美好的禮物。在放鬆之中，看著杉樹筆直的撐出這片寧靜，於內在升起一份特別的沈穩，一直陪伴我到寫文章的此刻。

後來的一場降雨，讓很多事情開始有了有趣的變化。下雨讓孩子們都拿出雨具，許多是一件式的，還未購買（畢業登所需）的兩節式雨衣。和導師、家長商量後，我就與孩子們說：「看看你們身上的雨具，在這裡就會容易勾破或是絆到腳步、擋住視線。老師們決定從這裡回頭，因為看見大家的準備是不夠的，以後有更周全的準備，我們再把這段美麗的路走完。」讓孩子明白，不是因為下雨而結束行程，而是因為準備不足，這樣的清晰是重要的。因為山林能夠分享給我們的，不是天氣來決定的。不同的天氣，帶來不同的禮物，而我們是否能夠準備好來收下。另一個考量，也是雨天讓行程更加困難，如果前行，孩子們的體力會不足以回到入口。

讓我高興的是，雨天的禮物，有被家長收到，並分享給孩子。一位媽媽說：「你們聽！雨滴在周圍打在不同地方，有著不同的聲音呢！」這樣的美好，能在泥濘與趕路中發生，讓許多孩子毛躁的心被輕輕的撫平了。孩子們有些不減麻雀本色，還是很輕快的在溼滑的樹根及逐漸形成的步道瀑布中聊著天；肢體不太協調的孩子，努力的走向終點，我就在後面說著一些笑話，來調緩他的心情：「你看，走在瀑布之中，我想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這麼走了吧！」的確喔！看著這水流比我們更急切地往下流，彷彿自己的緊張有了同伴，也不那麼緊張了。我聽見他的笑聲，知道總算我的笑話有好笑的地方了。

這樣兩三次的大雨，也帶給我一份深刻。入山前我看天氣如此明朗，反常的決定不把雨衣帶上山。之前十次都帶，都沒有用到。這次決定不帶，就下雨了。雖然我仍有風險管控力（確認淋濕也不會失溫的風險度），但是雨淋下來仍然會懊悔之前的決定五秒鐘。然而感受著雨水穿透著薄外套，貼在我的身上，除了那一點點不熟悉的不適感以外，反而來了一種自在。「下雨就下雨，美麗的、幽微的、平常看不到的，這些仍然在邀請我啊！」鞋子裡都是水的感受不再捆綁我，我可以放下它，而專注在雨聲滴答、枝葉低垂的靜謐、山林接受洗刷的滿足與安詳之中。所有的不安與困擾離我而去，那一刻，全身濕透的我，是最開心的，像是終於揭穿了一個謊言，看見真實之時的釋然與踏實：「這世界，本就應該是這樣子！」我再次的能夠回到世界而完整。這樣的完整感，對我而言，是一種特別的活著。在優律司美以及親近山林，都能夠湧現。

我看見，因為擔心害怕而準備的登山衣著設備，其中僅僅只有一半不到，是我真正需要的。山林就這麼簡單，什麼時候來，就有什麼樣的分享。自己準備的物品，有時實在是太多了。真正需要準備的，是一顆願意開放給山林的心胸，與願意接受任何禮物的心意。

回到登山口在大雨中，我們一起優律司美，來感謝山林與山神，帶給我們的這些美好，讓我們平安下山：

 祝福我的心靈

像大山一樣踏實

像雨水一樣輕柔

像清風一樣自由

像陽光一樣強壯

             慧芳老師  作

             詹前轍   改編

謝謝光雨班孩子，謝謝淑娟老師，我們一起經歷了難得的盛宴。